一千两百八十章 叔侄宰相(两更合一更) (第1/2页)
半个月后,章直跃迁中书侍郎消息传开,顿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。
而今章直越过蔡确出任中书侍郎之位,这令人以为是官家再让章家再出一名右相。
是谓叔侄相继。
章越章直之事,令人想到了吕蒙正,吕夷简叔侄故事。
吕蒙正三度出任宰相,后坚持致仕为年轻人腾个位子。这样知进退的举动自是得到了真宗的赏识。
真宗皇帝泰山封禅那年,到吕蒙正家中看望这位致仕在家老臣。
君臣相见别有是一番互诉衷肠。真宗皇帝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吕蒙正几个儿子,心底顿生提携之意对他道:“爱卿你看一下,哪个儿子可以得到重用的?”
真宗皇帝这句话说出,肯定是要重用吕蒙正哪个儿子了,对于吕蒙正而言肯定是好事。吕蒙正几个儿子吕从简、吕惟简、吕承简、吕行简、吕务简、吕居简、吕知简都居官在朝,不过官位都低微。
不过吕蒙正当时却回答道:“我这几个儿子都不堪大用,倒是有个侄儿叫吕夷简的在颍州出任推官,那是有宰相之才的。”
真宗非常认真听取了。
他回去就将吕夷简名字写在屏风上,然后吕夷简被连连提拔,最后出任了宰相。
这是一段君臣佳话。
众人不免想到,章越一年后致仕,于是向天子举荐了章直取代自己出任右相。
而反观天子处罚蔡确,并命往宫城前谢罪时,似黄颜等弹劾苏轼的官员被连贬三级,以及蔡党数人都被处置。
很多官员认为蔡确已是失势,不再是以后取代章越为右相的人选,而是改以章直。
一时之间,章府贺客盈门。
章直是吕公著的女婿,章越侄儿的关系,所以拜相后可谓门庭若市,甚至外头等候接见的官员还要超过了章越拜相之时。
无论是章党,旧党,甚至帝党都视章直为自己人。
现在章实与章越已是分家。
吕公著治家出名的严,吕氏子孙都没有奢侈之风。所以分家后,章实也没有置办大宅子,而是置宅在外城中,看起来还颇为简陋破旧。
祝贺的官员们赶到时,看见官员们看到章直身为副相,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屋子里都是大为感慨。
“官人,为何不去见客?”
自拜命下后,吕氏一脸喜色,可谓是神采飞扬。
所谓望夫成龙,古今女子莫不如是,吕氏一直操心章直仕途,心下也是暗中与十七娘比个高低,而今丈夫得拜副相,可谓是得偿所愿。
章直满脸愁容对吕氏道:“诶,娘子,此官我做不得!”
“为何官人?”吕氏也是焦急,“圣旨已下,百官登门道贺,官人难道要辞了宰相不作?”
章直转身看向吕氏道:“娘子不明白我的苦衷。”
吕氏叹道:“妾身生平所恨,就是没给官人诞下一男丁,但对官人两个儿子也是与自己孩儿无二!”
“官人你有什么事不能与我商量的?”
章直摇了摇头想到。
吕氏作为大家闺秀,也没有刻薄妾室之举,甚至对章直的儿子也是悉心照顾。
平日吕氏作为家中的主母,但也从不骄持,对公婆的晨昏定省一日不缺,平日还亲自与家里女使一起缝补熨烫衣裳。
这数年章直在家养伤,也多亏吕氏悉心照料。
所以章直对吕氏没能处好与十七娘关系有些不高兴,但以妻子而论吕氏确实挑不得一丝理。
何况论事看事的能力,在政治上的眼光,吕氏丝毫不在自己之下。
章直当下将自己心思与吕氏说了。
吕氏看了章直这般,旋即定了定神道:“官人言语也无不道理。”
“吕家,章家,陛下,我哪一个也是负不得的。”章直叹息道。
“娘子你怎么了?”
“没有。”
吕氏背过身拭去眼泪心道,多少男子为了功名利禄抛妻弃子。古有吴起杀妻求将,而官人宁可不出仕宰相,也不愿辜负家人。
一个女子能嫁给这样的丈夫是几生修来的福分。
我没有所托非人!爹爹也没有选错女婿。
她定了定神道:“我听说三叔在未成婚之前,本有意拜在荆公门下,但成婚之后却以岳父,韩献肃(韩绛)为主张!”
“妾身不求官人能如三叔一般,只求为宰相以后能照料我吕家便是了。”
章直见此神色一震,旋即道:“娘子,我不是不知情义的人。”
吕氏道:“难道官人以为家父难道是不通人情,不知时势之人?”
“娘子此话怎讲?”章直问道。
“之前反对朝廷对西北用兵,是因百姓疾苦,后来三叔主持西事连连获胜,家父在家中也常道,幸亏此事未能因己反对而作罢。”
“其实只要能为了天下百姓,为了社稷,谁对谁错,又有什么干系?”
另一个历史上时空里,官家在永乐城之败后,屡屡临朝叹息说:“边地百姓疲敝如此,只有吕公著向朕说过而已。”
也就是说满朝官员只有吕公著提出了正确意见,敢直谏忠言。
只是如今官家得意非常,至于吕公著也勇于承认之前的错误。
眼见吕氏这么说,章直也是有所意动。吕氏命女使捧出熨烫得体的官服道:“官人,容妾身服侍你更衣!莫要让外头的贺客久等!”
章直点点头。
更衣之后,章直道:“这件袍服我许久未穿,但仍是崭新依旧。”
顿了顿章直道:“我此生能得娘子为妻,真是三生三世所修的福分。”
吕氏闻言浅浅笑了笑。
不久后,章直起身出户,外头早已是无数人向章直恭贺。
吕氏望着章直背影,一旁女使皆是向吕氏恭贺。
吕氏此刻却有等千帆过尽的淡然,她言道:“你们先替我操持着。”
吕氏走入内院。
“爹娘,为何在此喝茶!”吕氏惊讶地看着章实和于氏躲在一个厨房旁的小间喝茶。
于氏笑道:“没见过什么世面,怕是吓着,再说都是阿溪官场上朋友我也接待不来。”
“怕人家笑话。”
吕氏笑道:“爹娘,当今谁敢笑话宰相的父母呢。”
于氏笑道:“那我们就更不能丢宰相的脸面。”
章实在旁笑着不说话。章实不是不想说,而是怕在这位世家出身的媳妇面前跌了份。
于氏笑着感慨道:“其实什么叔侄宰相的,咱们也不知到底是如何风光!”
“当初三哥儿抱着一本孟子与我说要读书时的事,仿佛还在眼前一般!”
说到这里满鬓斑白的于氏目光悠远。
“不知不觉,一晃就是这么多年了!”
章实回忆起来,也是露出不胜感慨之状。
从那时候起,章家就一天比一天好了。
——
章直出任中书侍郎两个月,汴京迎来了初雪。
这场雪下得特别大,远近的屋舍都覆上了白雪。
章府府邸内。
章越与章直对坐在庭院中亭子里一面赏雪,一面吃着羊肉火锅。
一旁的厨子当场用刀将羊肉一片一片地抛作薄片后,章越章直再夹起切好的羊肉往锅中一涮。
章越将煮熟的羊肉往芝麻熬制的酱中一蘸,再放入口咀嚼。
叔侄二人相谈甚欢,这时章直道。
“三叔,两浙路上的札子不知你看了吗?”
章越看了章直一眼没有答话。
章直随即意识到,重新道:“丞相,两浙路官员上札子言两浙米价飞涨,已是民不聊生了。”
听了这话章越放下筷子,拿巾帕擦了擦嘴,有句话怎么说的‘工作的时候要称植物’!
方才闲话家常时,说三叔没问题。谈到公事就要摆正了。
章越道:“你是如何看的?”
章直道:“从熙宁七年,自丞相提议在苏杭推广棉布后,经过古灵先生(陈襄)和章子平的开发。朝廷不断在苏湖开始推广纺织之业,因为棉布奇贵,甚至还能比丝绸御寒,引得百姓争利。”
“这些年本朝攻陷凉州后,陆上丝绸之路再次打通,在丝绸棉布需求下,这也使得苏湖百姓开始种桑养蚕。”
“到了今年,也是元丰六年,苏湖纺织业已是颇为发达,在改稻为桑,甚至改稻为棉的需求之下,从去年开始苏湖之地米价便是开始飞涨……”
说到这里章直看了一眼章越的神色。
章越道:“继续言之。”
章直道:“百姓们纷纷觉得辛辛苦苦地种粮不甚合算,还不如种棉种桑来钱快。而杭州,苏州已是在朝廷推广下,各等新式织机如纺车,腰机也是层次不穷。现在当地纺织行会已是将官办的纺织院压下了。民间有织机五六百张,甚至上千张的比比皆是。”
“故而两浙官员主张,是否用交引业和邮政业下官垄的手段。”
章越闻言没有说话。
章直道:“我听说为了从民间收购棉花蚕丝,商人们可谓不择手段。”
“他们甚至在苏州杭州大举买田,然后将刚刚插上绿秧苗的稻田全部毁弃,再种上棉树。”
“故而两浙粮价飞涨。”
章越道:“朝廷现在向西打通丝绸之路,向东则要打通朝鲜倭国贸易。”
“你可知打通了丝绸之路后,党项的织户如今还剩下几何吗?”
其实党项的纺织业实力不弱,除了官办的官办的官锦院外,还有下至个体的百姓织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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